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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(小說)

發(fā)布時間:2023-01-16 16:23:00來源: 中國青年報

  巴蜀夏日,熱得出奇。老秦一桿接一桿地抽著旱煙,繚繞的煙霧,從手指尖飄出,拂過眉間,消散無影。煙可散,愁卻難消。一個多月持續(xù)干旱,江都快斷流了。老秦望著天空喃喃自語:“老天爺,你倒是來場及時雨呀!”

  令老秦發(fā)愁的,還有大學(xué)剛畢業(yè)的女兒秦月。秦月拿著畢業(yè)證和一摞獎狀,硬是沒找到工作。這讓老秦費解:也沒說要找個“鐵飯碗”,給碗飯吃還這么難?

  走出地鐵口的秦月,此時也在這樣問自己。畢業(yè)一個多月,線上線下,城北城南,面試過的公司上百家,“回去等消息”似乎成了否定的代名詞。她不敢回家,怕爸媽那充滿希望的眼睛中再次黯淡。家人很理解她,從不多言,但越是這樣,秦月越是難過。

  家,還是要回的。中巴車開出市區(qū),拐進鄉(xiāng)鎮(zhèn),駛上村道,停在村頭的大石碾旁。田里地頭,蛙聲此起彼伏,鳴蟬肆意歌唱,好似鄉(xiāng)間小夜曲。秦月聽得煩,撿起塊石頭扔進稻田,又踹了一腳樹干,蛙叫蟬鳴戛然而止。

  一聲咳嗽聲,劃破寂靜的夜,秦月抬頭望去,夜幕里閃著亮光,空氣里飄來熟悉的旱煙味道。

  “爹!”秦月快步上前,挽起老秦的胳膊,兩人默不作聲朝家走去。走進家門,還是老秦打破尷尬:“莫得事,哪個人不會遇到坑坑坎坎,說不定哪天就會碰到自己的‘及時雨宋公明’?!?/p>

  停電了,屋里熱得像蒸籠,秦月?lián)u了一夜的蒲扇。第二天一早,她揉著發(fā)紅的雙眼出門了,今天還約了家面試。

  “月月,你等一下?!眲偟酱孱^,村支書老何叫住了她。老何看著秦月長大,一直把他當親閨女看待。

  “何叔,有事?”老何笑瞇瞇地拿出一份打印出來的文件,遞給秦月一份“三支一扶”招考計劃:“我看這個條件和你很符合,要不要試試?”

  看著秦月有點猶豫,老何又說:“雖然會吃點苦,但現(xiàn)在哪有不吃苦、干享福的工作!”

  秦月沉思半晌,把文件收進背包里,對老何道了謝,照例走到了村頭的公交站等車。百無聊賴,她從背包里拿出那份文件,仔細看了起來。最近的幫扶村落,在一個小縣城的遠郊,道路崎嶇,交通不便,只有一條國道通往縣城,這樣的地方是自己夢想開始的地方?

  當天只有一場面試,秦月面試完,早早地就回了家,剛到家門口,就看到老秦挑著扁擔,滿滿兩桶水壓得他佝僂著背。秦月連忙去搶老秦肩上的擔子:“爹!你腰不好,醫(yī)生說過你不能擔重!”老秦搓了搓手,長嘆一口氣:“已經(jīng)停電兩天了,我剛?cè)ヌ锢锟戳?,干得裂縫了,再不灌水稻子就要枯了……”

  “要是中暑了怎么辦?干死了就干死嘛!”秦月有些生氣。老秦也有點不高興:“那可是我一苗一苗種出來的,哪能說干死就干死,農(nóng)民是靠天吃飯,但也不能聽天由命!”

  很少見父親生氣,秦月一下有點發(fā)蒙,但她似乎感覺“話里有話”。老秦低沉著臉說:“你何叔給你說的事,你咋想的?”

  秦月不吭聲。老秦咳嗽一聲,過一會兒才開口:“我和你媽當初半間瓦房結(jié)的婚,不吃苦哪來的這四合院?好日子終究還是要靠自己的雙手?!?/p>

  那天傍晚,突然烏云密布、狂風大作,老秦趕緊扛起鋤頭沖向稻田,手腳麻利地刨出一道道溝渠,好讓雨水多流一點進田里。沒等他干完活,大雨傾盆而下,全村老小沖進雨里盡情享受,就連幾只土狗都搖頭晃尾地撒著歡。

  久旱逢甘霖,枯稻抽新穗。第二天沒等天亮,秦月就起床了,在網(wǎng)上填好報名表,貓在家復(fù)習備考。一路過關(guān)斬將,秦月和一個男生一起被分到了那個名叫柿鄉(xiāng)村的古老村落。

  雖然有準備,但是艱苦遠超她的想象:出門要走最原始、最泥濘的山路,路上不知道跌過多少跤;當?shù)厥抢洗迓洌恍┞浜蟮牧曀纂y以根除;自然環(huán)境惡劣,甚至有蛇蝎爬進了她的宿舍……

  試用期沒滿,那個男生走了,秦月也動了心,但更多的是不甘心。無數(shù)個深夜,秦月偷偷在被窩里哭泣,想家,想父母。那段時間,她四處奔波,終于解決了村里孩子念書的難題。村民專門送來一筐雞蛋,村里“秀才”老韓頭代表大伙發(fā)言說:“秦姑娘,你可是娃娃們的及時雨呀?!?/p>

  “及時雨”,這詞讓秦月心頭一震,淚水濕了眼眶。就這樣,秦月在村里一待就是5年,從一個大學(xué)生成長為村主任,柿鄉(xiāng)村也從窮山窩變成了新農(nóng)村建設(shè)示范點。

  去年,村里走出幾十年來的第一個大學(xué)生。臨行前,鄉(xiāng)親擺了幾桌為他送行,拍紅巴掌請秦月講話。秦月頓了頓嗓子,送上一句始終激勵自己的格言:勇敢的人,不是不落淚的人,而是愿意含著淚不停奔跑的人。

(責編:常邦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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